「今夜,無月,寒意猶濃,實驗室裏有孤燈伴我,書桌上亂得可以。旅人,你為何繞室徬徨,是不是弗洛斯特的幽靈又在你塵封的情感裡注入些”煙士披里純”(註:inpiration)的酵菌?您教我寫什麼詩,弗洛斯特?還是讓我寫些小品文吧!」 。
看到這段文字,你會不會以為出自哪位文思泉湧的詩人?但…...「實驗室裏有孤燈伴我」,難道,詩人還是位科學家?
從小,就視英國劍橋大學電機博士陳之藩為人生偶像,曾經醉倒在他「失根的蘭花」、「哲學家皇帝」、「在春風裏」…一系列作品,弱冠年歲對科學家一邊專精研究同時寫一手好文章的本領欽佩不已。影響所及,即便性喜文學史地,英數理化不過爾爾,仍不自量力的選讀了大學裏的工程科系,迷迷糊糊畢了業,還差點誤了一生。
但這些都無減於我對陳之藩的崇拜之情,只是幾十年來受限於社會風氣和教育制度,中文世界裏這種縱橫於人文和科技之間的大學者幾乎人間蒸發。偶爾,媒體中可以看到一、二位推廣科普的教授和科技大老寫幾篇抒情文章,但能夠豐富到集結出書而且不止一本,那就有如鳳毛麟角般稀有了。
所以當台灣遺傳學之父武光東教授一家四口和得意弟子蔡教授,五位遺傳學專家翩然光臨民宿,三天兩夜沐浴在春風般的談吐、謙遜和智慧之中,企盼多年幾已放棄的偶像期待乍然出現,那種喜出望外的興奮之情真非文字得以形容。
在科技與人文之間
武教授除了遺傳學專業領域的著作,他還曾經出版過<如夢記>、<丹心集>、<管錐集>、<天命悠悠>、<在科技與人文之間>等散文著作,文章產量甚至多於陳芝藩,本文第一段文字就是引用<在科技與人文之間>其中一篇四十年前所寫的文章。
為甚麼早年的讀書人,無論涉獵那個研究領域多能同時培養出紮實的人文底蘊?耗費大量時間培養這些人文的基礎為甚麼沒有拖累他們科學領域的成就,反而提昇了他們更高的視野,無論看國家看世界,看生命看宇宙,都流露出一股恢宏的氣魄和悲天憫人的胸懷?
又為甚麼科技更進步,資訊更流通,學術交流和人群往來更頻繁的今天,現代學者和年輕人的關懷面多半更侷限於雞毛蒜皮的周邊瑣事,未識真相不明究裏的時候就急於發表自以為是的意見?資訊取得容易了,為甚麼判斷的智慧反而消失了?
在如沐春風的閒談中不經意提出了這疑惑,教授沒有直接回答,反倒是不勝唏噓談及他15歲隨政府來台,既要當個小兵又不放棄求學,以至建中、台大到國外深造的崎嶇之路;曾經身為陽明醫學大學通識教育中心主任,教授也許不忍苛責大學教育之偏差,但言談中對於教育政策普遍輕忽通識教育則深以為憂,認為沒有生命目標的研究學問是一件危險而沒有意義的事。
通識教育才能培養眼界
雖然位居生物科技的領導地位,但高齡84的武教授三十年前就對當時大學日趨專業化和褊狹化的現象深以為憂,他認為必須配合通識教育,才能培養出一個眼界開闊人格高尚的知識分子。此種主張恰與不久前耶魯大學校長理查德.萊文的主張「大學的教育核心是通識,是培養學生批判性獨立思考的能力,並為終身學習打下基礎。」相互呼應。相隔半個地球,前後三十年,東西方兩位教育家一致強調通識教育的重要性,從如今台灣的大學發展趨勢看來,學者們的憂慮絕非無的放矢,而台灣反其道而行的高等教育發展政策也已經讓人看到了社會亂象。
我經常與來住的年輕朋友探討這個議題,無論是否擁有令人稱羡的工作,他們幾無例外都承認「長年輕忽通識教育,以致對自己認識不足,找不到工作熱情和人生使命,是他們逐漸失去自信和不敢做夢的主因」。許多年輕人與我們夫妻倆深入對談後一掃多年困惑,有人笑逐顏開感謝醍醐灌頂,有人淚眼汪汪相擁而泣。
夫妻倆都不曾執業於心理諮商的工作,但憑著幾十年自己的生活經驗和觀察,覺得可以提供迷失困頓的年輕人一些提醒,而有了前述兩位大學者相同見解的背書,今後就更有恃無恐的四處班門弄斧了。
( 本文同時刊載於2016.10.1 「未來fam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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