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來的台灣媳婦 全樹曦
花園新城住了越來越多老外,也許受限於語言能力,多數人除了臉上友善的表情,一般鄰居對他們並不熟悉。但也有一些例外,比如推廣樸門農藝的Peter、流浪狗天使派蒂和蘭溪協會的樹曦。他們的中文不見得頂好,但參與社區事務的熱情絲毫不輸一般住戶,完全沒有過客的心態;以樹曦為例,她的身影經常出現在各種攸關社區利益的事件現場,她很少發言,但默默做了很多能夠讓社區發展更和諧更健全的工作。在花園新城住了十年的她對社區有濃郁感情,在這裏認識的很多朋友已經成為她生命裏的重要養分,如果「族群融和」是台灣未來的必然趨勢,這個語言文化差異更大的德國女子融入台灣社會的故事似乎更值得我們借鏡。
我也愛台灣
「我是十年前結婚後才住到花園新城來的,因為之前做記者的原因認識很多本地持有兩本護照的朋友,從前他們總是習慣將孩子送到加拿大、美國或是紐西蘭讀書,然後自己在空中飛來飛去,很多人最後也移民過去,但最近幾年他們都陸陸續續又和孩子搬回台灣定居。還有一些台灣的女孩嫁給外國人之後通常就很快移民國外,很妙的是這幾年她們也都帶著外 國 先生回台灣長住。我並不意外這個結果,因為我到過很多國家,台灣的優點很多,對外國人也很友善,是一個非常適合長期居留的環境,尤其是花園新城的自然景觀和人文特色比國外還好,我將來要永遠住在這裏」。
樹曦並不是自私的只想享受花園新城的優美環境,自從五年前退出忙碌的記者生涯改為自由撰稿之後,她積極催促綺芳成立了一個Kids Group,將社區媽媽和孩子們聚在一塊聯絡感情,成員一度高達二、三十人。花園新城的媽媽們關心的事情可不止孩子的教養問題,上自拯救地球下至保護流浪狗,尤其是攸關社區發展的議題,她們毫無疑問稱得上是全方位的關懷者。
歐美國家國民有較強公民意識不足為奇,但為甚麼會變成蘭溪協會的一員呢?
「參加蘭溪協會是個誤會,當時有人通知我要到桃李館開會,我也不知道甚麼事便去了,結果水樹和楊浴雲在討論蘭溪協會的章程,籌備什麼的,楊浴雲忽然提名我當籌備委員,我怕做不好立刻推辭,她還說『沒關係,將來沒人會投你這個外國人當理監事』。後來的確沒人投我一票,因為是用鼓掌通過的。但我事後並沒有逃避,因為我很認同用這平台辦藝文、環保的活動,花園新城有很好的人才,可以做的很好,我也很願意幫忙,沒想到後來是力臣做得比我多很多,我就只好在蘭溪教烹飪做西點,為雙方飲食文化做點交流」自稱很喜歡與人接觸聊天的樹曦不時在訪問中哈哈大笑,顯然她也學會了謙虛的美德。
「當時楊○來找力臣開會討論抵制繳水費(註)的事;後來幾次與京墩公司討論不愉快,力臣耽心有肢體衝突,勸我這外國人不要去現場,剛開始我聽他的話沒去,後來覺得還是應該去現場聽一聽雙方的看法才對,有次碰到姚先生問我涵碧樓會不會配合爭取權益?我還根本搞不清楚怎麼回答這問題,也不曉得水和新城公司的關係。一直到京墩公司把通往蘭溪的路封起來,我才真正火大了, 那時黏 老師參與抗爭,森林幼兒園因而被檢舉房子不合法被迫關閉,我們家長都變成受害者,也有一些人的水被停了,讓我覺得應該要起來行動對抗不合理的要求。」
「我的個性比較激烈,要動就趕快動,不太管他合法不合法,所以建議立刻去拆掉那蘭溪通路的鐵鍊。在德國是這樣的,你認為自己對就趕快去告,但我的權益也要立刻爭取,因為不見得你會贏;但這裏的人不喜歡直接衝突,比較包容,也比較轉彎,後來我也覺得有道理。當時我想到可能被威脅還準備了錄音機,必要時會告上法院,不可以讓壞人贏;那陣子我幫忙發傳單,需要開會我也去,後來Kids Group的媽媽們認為大家應該站出來,所以就帶著孩子一起抗爭,我發覺花園新城的女人好像比男人更有正義感,像儷穎、佩芳、雅娟、曉琪都覺得應該要行動,反而是男人們要緩和」說起往事樹曦的中文又快又急,我得不斷請她重複以免解讀錯誤。「因此我們建立了緊急聯絡網,後來小公園半月彎砍樹事件我們動作就蠻快的,大家輪流在樹前面輪值擺攤,預防建商趁居民上班時突然來砍樹。我覺得社區的人很熱情,很容易接受外國人,很歡迎你,如果你想幫忙,他們也會給你一個位置讓你成為其中一員」。
千里姻緣一線牽
樹曦曾擔任2006年社區花蟲季主持人「那時我正在太魯閣陪德國來的弟弟一家人,接到邀請電話很驚訝也很緊張,因為雖然曾經做過記者,但都是一對一或少數人的對談,從來沒有這種主持經驗,很怕上台看到群眾就忘了台詞,所以推辭說『除非找不到別人我才答應』,沒想到他們很詐,過幾天對我說找不到,我就只好硬著頭皮上台了,後來才知道根本沒再問別人;不過事後覺得很值得,一個德國人能有這種難得的人生經驗,雖然主持不夠好,我還是對自己很驕傲」。樹曦很喜歡花蟲季的表演,她認為Mia的「聲動樂團」已經具備國際水準,其他的業餘表演更讓台上台下打成一片像一家人般融洽。「我希望將來越辦越精采,而且要有人專門負責,因為很多籌辦活動的人要上班很累,如果每次換人規劃沒經驗很麻煩,可以找蘭溪協會的人負責」樹曦大概看到我眼珠子骨碌碌打轉,趕緊補上最後一句「但千萬不要再找我主持」。
樹曦的中文姓「全」,是德國姓的音譯,她會說中、法、德、英、日五國語言,與中文的因緣可以追溯到小時候「我與中國接觸的很少,印象中從小唯一有關的事就是上中國餐廳的經驗。我們家很窮,根本沒有錢出去吃飯,但若一年之中有甚麼特別的機會外食,爸媽就會帶我們五個小孩去中國餐廳。第一次看到食譜上的漢字,我就覺得很奇怪,那些線條怎麼可以連得起來成為一個字?跟我們德國字完全不一樣。高中快畢業的時候,我跟爸爸說很想知道那些奇怪的東西在說甚麼,爸爸說那叫「漢學」,是可以學會的,我驚訝的不得了,所以在波昂讀大學時就選了中文系,但德 國 老師只會教文言文和「老子」、「莊子」,不會一般的普通話,沒辦法跟中國人溝通,我覺得這樣不行,所以決心要出來學中文。
因為大陸當時剛開放,德國年輕人從宣傳中很佩服毛澤東改善了幾億民眾的生活,都很想去大陸幫助窮困的人民,所以樹曦沒申請到獎學金,因為經濟考量便到輔大語文中心上課「先來的派蒂告訴我這邊可以打工賺錢。剛來之前對台灣完全沒有期待,只想趕快學完中文就回去,那時印象中的台灣充滿塑膠製的東西,東西很便宜而且很親美國;完全沒想到台灣保留了完整的中國文化和傳統藝術,像書法、京劇還有故宮的珍藏,而且這裏的人對中國文化有熱愛,不像我後來去中國大陸旅行驚訝的發現,那邊的廟都很破舊,文化大革命都砸壞了,也沒有人在拜拜,不像台灣這邊香火很旺,廟都很漂亮。很明顯你可以感覺台灣保留了很好的中國文化,他們相對之下顯得沒有文明,還好現在也改變很多了。」
那也用不著因為廟很漂亮就嫁給台灣郎啊?「我從台灣回到德國繼續唸完大學,有個機會在波昂的日本共同通訊社工作,後來又調到日本,因為有七天假期所以與派蒂聯絡,她說剛搬到一個像渡假村一樣的社區,要我一定要來玩,我心裏想台灣怎麼可能有這種住家,以前住在泰山樹林一帶,出門到處是攤販和垃圾,淡水河污染很嚴重,都可以聞到臭味。但她又不像在騙我,那時剛好入境免簽證,所以立刻飛了過來,從台北坐了半小時的車才來到花園新城,發現真的比想像還漂亮!」
樹曦那天與派蒂聊天時正好樓上鄰居力臣進來哈拉,第二天心懷不軌的力臣堅持開車載著這位德國美女四處玩樂,第二天約吃早餐時,還親自做麵包表現手藝。「我那時在猜他是不是暗示我嫁給他不會沒有麵包吃?」十年年前的往事,樹曦回憶起來仍然兩頰泛起紅霞,一張臉笑得十分燦爛。「其實我從來沒有想要結婚,因為我的父母感情很不好,媽媽經常對我訴苦,而且我很喜歡工作,絕對不願為了結婚犧牲自由,所以後來決定嫁給力臣時媽媽覺得不可思議。其實剛開始交往我也不想要結婚,回到日本又要被調到香港工作時還很抗拒,因為香港離台灣太近了,我怕會抗拒不了他的追求,沒想到老天惡作劇又安排共通社在台灣開了一間分公司,因為我很相信緣份,這下子就只好嫁給他了」,我暗吃一驚,難以想像棕髮監眼的樹曦竟然流著這麼東方傳統的血液。
一輩子要住在花園新城
看到一位外國媳婦如此關心這個社區的長遠發展,其實內心是百感交集的。社區有些芳鄰甚少參與公共事務,雖然按時繳了管理費、雖然很多人搬到山上就是為了圖個清靜,但若非許多傻瓜犧牲奉獻,挺身而出排除萬難,「清靜」將如椽木求魚,鄰居不會如此融洽,社區也不會有今天的風華;我期望樹曦的美夢早日成真,但我也知道只有越來越多的「樹曦」站出來將花園新城當做自己永遠的家,否則「人間」和「天上」之間勢必還一段漫長的路要走。 註:花園新城迄今仍無自來水,多年來均由開發商新城公司向政府申請水權,提供蘭溪水源供居民使用,數年前停業後將水權私下轉移債權人之一「京墩」公司承接,因收費方式與居民無法達成協議,幾度衝突後由縣府依法接管迄今。
「我觀察台灣的發展很久,看到台灣民主化的過程大致上已經完成,第一次來台灣採訪時是1995中共”送飛彈”過來,我剛來的時候電話還被監聽,社會逐漸開放但還有一些話題是禁忌,現在好多了。結婚沒多久就不做專職記者只偶爾寫些新聞稿,對政治新聞就不太管。我覺得很多社會的改革都與民主化有關,因為台灣的民主化,很多人開始要求改革,覺得可以影響自己的環境,後來成果很明顯。之前一大堆國外朋友仍以為台灣是軍人政府又封閉,都奇怪我為甚麼不到別的地方去住?」
「但我很清楚台灣越來越開收,將來會變成很棒的地方。像現在每個人都把住家弄得很漂亮,以前的公共建築很難看,現在水準很高,淡水河也不臭了,環保的觀念開始普遍。我也發覺社區裏不同領域的東西都有人在推動,不止環保和生態,遇到不公義的事情大家也會站出來對抗,像是一個小型的社會運動,對社區更關心。我在這裏認識很多好朋友,生活很滿意,將來也會一直住在這裏」。個性強烈,認為不合理就要立刻衝撞的樹曦自認有律師性格,她對花園新城還有一個小小的期望,希望社區鄰居能夠合作解決公共空間歸屬的法律問題,如果能夠解決這個障礙,她相信「人間天上」的美夢一定可以在花園新城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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